2011年3月22日 星期二

Never Let Me Go (愛. 別讓我走) - 追不回的光陰



這是一篇理應蘊藏情感共鳴的深沉故事
畢竟我們的生命都只是一點一滴的給社會消耗,
拼命想爭取多一點的時間, 與最愛的人渡過
卻總是無能為力, 抓緊的愈多, 剩下的時光愈少
無奈的接受命運擺弄, 隨風而去
奈何, 任何起伏情緒, 或生命力, 也都不能在這百多分鐘找到?

這是一套本來充滿文藝氣息的藝術作品
英式的語調, 優雅的氣質, 唯美的構圖, 寂寥的配樂,
看起來天衣無縫, 接合後卻支離破碎
詩意的框架已構成, 但靈魂在哪裡?

這是一個潛在人文批判反思的科幻概念
對社會既定觀念, 對洗腦式思想灌輸, 對燃燒生命的本質, 絕對容許深入獨到的思考
問題卻沒有拋出, 答案在對白一字一句像唸書般讀出來
題材的架構已命定, 但解讀空間呢?

不論是理性探討, 或是感性描繪, 兩種方向都可賦予作品極大的震撼力
電影卻徹底的抽離割裂, 在劇本演員的高水平下, 更顯得導演一席的懸空

作為科幻格局, 設定含糊不清, 世界觀難以確立, 一個基本完整的機制都欠奉
Donor的背景由來? 對受捐贈者的風險? 現實世界如何測定其身分?
若要單憑情感進入電影世界, 也跡近不可能
三角關係的描寫接近空白, 情感拉鋸沒大因由,
事實上, 在明知時日無多的情況下, 還真會逃避曖昧, 蹉跎歲月至此?

致命傷更在於, 時空橫跨十數年, 卻完全沒有浮現時光飛逝的感覺
過去已成回憶, 向前流走的光陰形態, 只出現在字幕提示下
緩慢的節奏經營不到戲劇張力, 同樣也失去了對舊日美好的追念情懷
整篇作品就不斷穿插在零碎的海邊, 碼頭, 草地, 日照片段中
對死亡的直觀, 也給拍屍體鏡頭之後立刻轉到陽光的攝影削弱了

說真的, 單就個別運鏡而言, 片中畫面可作一幅幅美麗的明信片
然而真的很想問剪接部門是否全程睡著了還是high大了
真愛的結合就在接吻鏡頭後中止, 當上Carer的歷練輕輕帶過
(事實全套電影的劇情都是 "按快進掣" 式略過, 影片長度不知揮霍到何處)
跟著播放兩次仿經典歌曲就當作點明主題,
還要兩次都沒有徹底走進主角心情, 就給硬生中斷

氣氛營造接近零, 澎湃激情固然沒有, 連淡然哀愁也沒有
影像沒有一場能準確捕捉到主角的矛盾或掙扎
最後那段顯然從小說照搬的台詞, 再加一段結語,
唯恐觀眾不明其意, 連比喻的想像空間也扼殺了

演員的落力是肯定的, 尤其年輕一代的特質不能忽略
Andrew Garfield 的嘶喊是亮點,
可惜小孩時期的他, 那場呼喊戲份沒有得到更流暢的指導, 對比突出減輕了;
Carey Mulligan 在 An Education 少女失樂園之後,
又再選拍華麗外殼內, 膚淺乏味的偽文藝作, 只能說對其品味已開始有所質疑
Keira Knightley 則仍然局限在固有發揮, 可能是片中唯一演得比童年更差的一位

2011年3月20日 星期日

The Fighter (撃情手足) - 不為他人而活, 可以嗎?




I'm the one who's fighting. Not you, not you, and not you.

Micky Ward, The Fighter (2010)


一開場仿紀錄片的搖晃鏡頭, 之後一個直落長鏡頭,
跟著兄弟走過Lowell Town的長街小巷, 將沿途的鄰里都盡攝在內
最後攝影機回頭對準拍攝的工作人員, 把本片抽離投入感,
客觀地透過一個家庭的衝突, 刻劃出美國局部市鎮的文化與社會現象

開首的寫實風格, 沒有企圖把觀眾帶入故事
紀錄片的拍法, 除了說明其真人真事的改編外, 還有加強距離感的效果
看到的第一個畫面, 是直視面向兩個重心人物, 像他們在與銀幕前的人對話交流一樣
片名出現時, 鏡頭是拉遠到長鏡拍周邊環境而不是特寫兩位主角
之後在拳擊賽事時, 運用了大量電視機拍攝的角度, 時刻提醒了"在看表演"的事實
像女主持的跌倒, 台下觀眾的反應捕捉, 都是全面的看到了台上台下的互動進程
真正博鬥時亦甚少近鏡跟隨主角的動作, 如"Raging Bull" (狂牛) 的流暢攝影
多數時間是看到了全局, 在介紹出場時還不忘注入電視節目的視覺提示
如《流浪漢世界盃》中畫鬼腳的晉級過程表,
於是整套電影是在局外人角度觀賞而非主觀感受

The Fighter 在很多情節及角色上其實與 Rachel Getting Married (愛與痛的嫁期) 相類
同樣是問題家庭, 同樣是毒禍, 兄弟對照姊妹的矛盾,
甚至哥哥/ 妹妹 在嘗試擺脫毒品後回到家中, 面對 弟弟/ 姊姊 在事業/ 愛情上的突破,
情境心態上俱同出一轍, 兩者同樣粗糙具實感, 不同的正是運鏡掌握的方向
The Fighter是旁觀, Rachel Getting Married 卻是仿照家庭錄影帶手法,
希望將人帶入故事感情之中, 因而出現不少企圖營造生活感的場面, 想增強共鳴感
然而, 客觀態度的好處, 就是可看得遠大開放, 亦不用感覺到情緒像受到操控

導演David O. Russell 是以單一家庭單位喻社區, 隱含的人文關懷是低調的
輕輕帶過了警察濫用職權的段落, 以寬容輕巧的方式講濫用毒品
人種的多元性 (如柬埔寨) 更是通過鏡頭的觀察展現, 沒有刻意樣版的描繪,
對白提及Lowell只是一句起兩句止, 卻已顯出當地人對成為城市之光的重視
普遍的低學識, 低下階層的喜好習慣, 欠缺向上流動的能力, 全都在場面調度暗示了
搖滾流行曲在背景的穿插, 粗俗語言的運用, Charlene的背景學歷剖白, 都是當地文化的描述
暴力場面則展示在拳擊場的觀眾席, 酒吧內外的打鬥, 及Charlene家前的反擊

不是代表他沒有批判性, 而是他微小的細緻描寫正反映他理解問題, 亦信任觀眾的思考
而濫用毒品在當地社會的嚴重性, 則不需一言一語, 在電影中各人物的行為態度顯露無遺



他亦明白家人間的吵嚷是鬧劇, 是誇大的肥皂劇情,
背景嘈雜的聲音交集, 電話線的特寫, 都說明了其本質
把爭拗的場面配上滑稽的音樂, 把喋喋不休的家庭成員卡通化喜劇化
悲喜劇的類型通常會給予沉鬱無奈之感, 因笑話背後實是悲哀的經歷,
但本片卻有大量荒謬的笑位, 是啼笑皆非的,
不會太沉重, 同時不失喜劇感, 是客觀拍法的功力

人物的豐富立體亦是不單一主觀向主角心路歷程深鑽的成果,
每個角色不論戲份分配都寫出其獨特個性

Micky Ward 是故事靈魂, 卻是最不起眼
正因他的性格不外露, 忍氣吞聲當大哥影子多年
沒見出情緒的大起大落, 因悲哀要躲進房子中, 自處時才見其真情流露
只有後來的Charlene, 才引導出他的真感情

生活中處處忍讓, 為了合他人心意而遷就或放棄,
卻在女友鼓勵下才拾回自己的勇氣, 說出自己的心聲就讓家庭團結起來
如同擂台上他不斷的防衛, 最後卻一擊就重重讓對手倒下
他是沒有存在感的一個, 這正是Mark Wahlberg傳神之處
要低調不搶戲, 如開首兄弟同坐在畫面正中, 哥哥一直在說, 弟弟就只一直在聽
Mark Wahlberg甘於在群戲時當背景, 讓一眾成員發揮,
對角色的認真, 艱苦肌肉訓練以準備擔演的誠意, 亦可從其身形可見

Dicky與Alice則愛家人, 卻總傷害了他們, 母子間的關係也如此, 到底是愚笨還是固執?
Dicky笑稱自己是給人開玩笑的一個, 是引發笑話的悲劇人物
Alice則過度控制他人, 作為一家權威卻不自知有偏袒之心
Charlene 更是全片真正的Fighter, 在Micky家庭內打了一場又一場
與其母親的對罵互打, 與其兄長的粗口驅趕,
Amy Adams 發揮其身體語言的魅力, 像潑婦罵街卻不失女性溫柔
亦直道出片名所指, 拳賽中的Fight不比在家庭中的Fight重要, 影響這麼深遠
同時, 作為Fighter, 要為自己而打, 也要為自己所愛而打



平行剪接手法亦有助理解當下不同人物的心境取態
兄弟的對照可見於Dicky跑步節奏與Micky打拳節奏的同步,
獄中Dicky運動與練習場中Micky的訓練;
Charlene 與 Alice 爭奪兒子的段落,
從Alice 要率眾闖進Charlene家, 其對白接駁至Charlene與Micky的親熱鏡頭;
最利落的一場, 當數看紀錄片時, 不同家人的反應互接

剪接令兩小時內的起伏毫無冷場, 韻律感生活感俱備
只是結局完得突然, 像 "唔夠喉"
細想才知其戲劇重點暗中轉移, 把家庭衝突轉化為擂台奮鬥
拳賽上的勝利, 造就母親感動的擁抱
然而若失敗呢? 家中的裂痕到底是否已完全修補?
Micky是真心追求自己所想嗎?
他所指的you, you, you, 都是他一生最重要的人, 有可能, 或有需要擺脫嗎?
不止是母親, 其實女友同樣把自身失敗寄託在他身上,
期望若有落差, 關係會有變化嗎?
既然是真人真事, 也許就要相信這樣的理所當然了

最後, 激昂勵志的配樂, 感染力都不及一曲I Started a Joke
準確寫下Dicky的命運, 也完美的表達了母子間難以明暸的深厚感情





2011年3月19日 星期六

Rabbit Hole (心靈觸洞) - 悲痛無處不在, 尷尬如影隨形



生有時, 死有時; 笑有時, 哭有時
尋找有時, 失落有時; 靜默有時, 言語有時
這樣宗教性的台詞作電影開場介紹, 一定會給戲中主人翁 Becca 不耐反感
卻與電影 "不適合時候做不恰當的事" 題旨恰好緊扣

如何逃避心靈缺口的需要, 這始終是人人避不開的事實,
兔洞的另一端都依然有著不一樣起伏的時刻
如同海報上, 孤獨與共存, 快樂與哀愁在同步上演, 也可以是階段式演進
宇宙無限大, 誰能想得通每分每秒背後的奧秘呢?

面對永恆而宏大的命題, 簡約美學的運用令人窩心舒服
鏡頭拍著生命轉瞬即逝, 綻放時卻如斯美麗的花卉
攝影機對準了半開的前門, 心靈似仍可找到出路
配樂只有簡單的幾下琴音, 間中配上弦樂,
反覆上演下卻又像悲喜交集
沒有大起大落的節奏,生活依舊的靜靜過, 慢慢過...

死亡課題太沉重, 碰不得, 悲哀難立體化
利用多個空心圓洞的道具暗示 (洗衣機與回收箱), 都只是表面意象
轉過來向仍在生活的煩惱進發
劇本細心經營日常遇到的尷尬位, 一種難以啟齒或回應的感受貫穿全片

分享會上在別人訴說悲劇時的按捺不住而大笑;
悉心打扮回舊公司卻摸門釘且發現人面早全非;
保齡球場生日會故意提及故人失去至親的事蹟;
售賣房屋時不自覺談起兒子回憶卻像說鬼故事;
殺害最愛親人的兇手在自己家中與妻子打招呼;

大量散碎的段落組織成一幕又一幕的不存在感
彷彿不應在該個場景出現, 作出任何的反應都是錯的



男女雙方處理悲劇, 各有方式,
選擇懷念, 還是淡忘? 選擇宗教慰藉, 還是科學解釋?
然而, 即使找到了所謂 "正確" 的理論
何嘗又不只是自我麻醉的信念?
那幅畫, 簡單清晰而美麗, 可留於美夢中想像
最後總要醒來回到現實

電影拍得最有力的一場, 也是最忠於心靈治療本質的一幕
就是四野無人下的盡情發洩, 只需要一點導火線, 哪管什麼因由
盡情哭到瘋, 喊到傻, 吵到累, 然後睡
睡醒之後, 平靜, 安穩, 一切如沒有發生

這是一部純粹由演員發揮擔起的作品
Nicole Kidman 與 Aaron Eckhart 同是剛柔並濟, 演出沒有太劇烈的性別反差
夫妻的情感漣漪也沒有激盪出火花, 二人看來是激情過後平淡長久的伴侶
因此, 戲劇衝突沒有太令觀眾對其關係憂心

Dianne Wiest 才真具神采, 與女兒的四場戲盡現關係的緊密而脆弱
電話傾訴, 慶生嘲諷, 執拾舊物的真情對話, 及地下室的一段不完美而完整的結語
四種情緒, 四段歷練, 亦是四個面對悲劇的情感階段